杨士英：从小卖草药，长大医病人——走访民间医生

杨士英1972年出生在贵阳市南明区小碧乡水坝村，现在这个村已经拆迁，修建了贵阳东客站，村民们就住在附近的安置小区。杨士英现在居住在黔南州龙里县谷脚乡有名的云台山脚下的高堡村毛堡寨。

 

 

杨士英是家族的第十一代医药传承人，这个杨氏家族的一代祖医师爷叫杨启才。当地布依族人称会医药的人为药老师或布依药师，把民间医师抬高到与传道授业的教师有平等的地位。她说母亲以及爷爷他们不只是简单药老师，还会做阴阳。过去，杨氏家族的医药传男不传女，每一代每一房族都只传一个人，家族中有人生病，不用到外面去请人医治。她爷爷杨永和没有儿子，只得把医药传给了她母亲杨德芬，母亲传给了她。爷爷看病是巫医结合，要择时间看病，还配合着喊魂等。在杨士芬看来，因为爷爷过早接受当阴阳先生，娶了一个大太太没有生育，娶小太太就生了两个姑娘，不能生儿子。

9岁时，杨士英就跟着爷爷上山认药挖药，每个星期的周六和周天就跟着妈妈坐中巴车到贵阳市区去卖。很多人来买药，都会问这种药是治什么的，那种药有什么作用，在这样的卖药过程中，她也就记住了母亲对药物的种种介绍，懂得了对症配方，还学会了察颜观色识得病情，到十五六时她就自己单独行动，也算是她正是行医了。她说：去卖药时，别人来买药，会说出病情，那么就给买药的人配相应的药。比如有人说胃痛，那么就问他（她）痛的情况，是胃酸，还是胃胀，等等，掌握病情之后就根据药性进行搭配卖给病人。

她认为识药是很容易的，但病症的判定才是有难度的。有一些病情严重的病人，就会到家里来买药，要求详细地了解情状。那时，杨士英的全村人都挖草药卖，她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弟弟到外省读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靠杨士英卖药来供应。因为村里被拆迁，以及很多人都开了门面、公司、酒店等，大家都有钱了，又没有证，不愿担风险，所以已经没有几个人再干卖药医病的事。杨士英从小就喜欢上了挖药卖药，看到一棵棵鲜活的草药，她就会兴奋激动，希望这草药能帮上有綠人，多完成一份自己的修行，她的这份痴心，使得她坚走着医药的这条路。

杨士英不信教，但她有吃素的信仰，每年正月初一，她都不吃肉，平时不吃牛、马、狗肉和乌龟、鹆子，她说在布依族的观念中，天燕是鹆子，地燕是狗，海燕是乌龟，作为布医药师，这些是不能碰（吃）的。

祖药师杨启才所懂的医术较多，但他当时传医给家族人时，一家只传一门医术，比如只教老大家会治肝，教老二家会治肺，教老三家会治结石，教这个治肾的问题，教那个治不会生孩子的问题，等等，他分开来传授，这样，家族就团结了，因为相互之间相互需要，互相治病也不用花钱，这是祖药师的智慧。所以后来全村的人都识得普通的药，但重大疾病的方子，一个分支只有一两个人会。

 

 

关节痛，包鲜草药

杨士英说，在她们村里，这家会治这样病，那家会治那样病，村里的人生什么病都是相互医治，根本不用花钱。即便是不会治病的人家，找到家族人治病，也都是不付钱的，如果耽误药老师的时间较长，就是换活路，也就是在农忙季节时给曾经给自己治过病的药老师家帮忙做农活。杨士英家会的医术较多，每年都给村里的人治很多病，每当农忙时节，只要说一声哪天做什么农活，很多人家就会停下自家的事，一起来帮助她家。在这个村寨里，人们不会被小病拖跨，只要有一点病，就去请相应的药老师找药来服用或包扎，能够及时治好，不会把小病拖成大病。杨士英告诉说，比如村里有人的头痛，来找到我们家，就去栽有药的园子里扯一点来给病人，他们家有排骨之类的，就把药煟点骨头汤来喝，或者和绿壳鸭蛋蒸吃就好了。

杨士英的药方子都不大，即都没有太多的不同药种搭配，即便是难治的乳腺癌，也只是几味药配合在一起就行了。听说是癌，人们以为很严重很可怕，可能会需要很多种药材搭配在一起才能治，其实也只不过是三到五味药就可以了。配药过多，反而令人不太放心，怕会起到不良反应，而且会使药性失效。

 

 

鲜药包腰椎

为了让更多的人找到自己看病，杨士英在贵阳未来方舟开起了医店，四五年后，母亲年龄大了，出门找不到路回家，需要人照顾，于是她只得关店放弃了坐诊式的给人看病治病。两年后的2018年，她来到毛堡寨居住，她的很多治病的方子都用不上了，只是记在大脑中，因为很多人已经找不到她。但她以为，很多药都在农村的山上，她要是呆在贵阳大城市里，就找不到很多种药，感觉远离了药的灵性。她用的药以鲜药为主，如治疗颈椎、腰椎都是用鲜药包敷。鲜药的药效好，很多疾病，能够用新鲜药的，她都尽量用新鲜药，实在没有新鲜的药，就用备用的干药，但采药的时间都不会很长。杨士英采的干药，如果来年能够采到新的，那么头年采的干药，她都会烧掉，毕竟药效已经没有当年采的效果好。所以，她采的药，都不会采得太多，除非药材所生长的土地改变作了其他用途，面临消失的可能，才会把那里的药**采来晒干或移植。

 

 

柱诊法

在看病方面，杨士英主要是听病人表述症状，再进行面诊、色诊，以及辅以柱诊。一般是通过问和望了解病情，问病人平常有什么反应和症状，望病人不同部位可以看出他（她）的毛病出在哪里，如看眼睛可以看出肝炎的轻重程度。柱诊是杨士英查病的一个重要方法，人体的心、肚、脾、胃都挂在脊柱上，通过摸体的脊柱，可以对应地发现是心、肚、脾、胃等出现问题，引出什么部位有了病症。这样一种看病的方法，杨士英说以前的老人们称为摸病。她举例说，从头部摸下来，如果是肺部有问题，那么摸下来就会摸到胸椎一到三有了问题。如果胃有问题，那么对应胃的脊柱就会有问题，会摸到有小小的硬子粒，等等。就这样，**的脊柱有问题，其对应的五肮六腑就有了问题。一节是颈椎，二三节是胸椎，四五节是腰椎，现在来请杨士英看病的人，如果没有医院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单，她就用老人们传授的传统方式看病，判断病人症状。如果病人带来医院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单，杨士英就用柱诊法辅助看病，丰富自己的认知，也验证柱诊法的运用。

杨士英说，以前老人告诉她，腰杆出问题就是肝和肾出了问题，那么就用药包在相应的位置，同时服药调肝肾，促进筋脉活络。过去她的先辈们治病，都是病人来家说哪里痛，就挖什么药。例如有人说咳得厉害，出气困难，那么，大多的人都是**，就可以找点草药服用就行了。现在病人拿病历或检查结果来，杨士英就有根据地上山去挖来草药，哪里痛，就用相应的药去包哪里，再加内服。杨士英说，化脓性炎症在她们家称为痈，分为内庸和外庸，内庸就是心、肝、脾、胃上长的东西及导致的病，而皮肤上长出的硬包或小子子等称为外庸。外庸一般不用内服药，挖点新鲜草药敷上去就可以了，如结结、乳房瘤、囊肿、淋巴结、蛇缠腰等不需要服药，这样的庸，有的外敷药几个小时就好了。她还懂得一些家传的独特方法，比如有的颈椎痛，治的不是颈椎，而是治脚的对应部位。有的头痛，只是在头上稍微松解一下筋络，手法治的是其他部位，因为筋络是相通的，再配合着吃草药。

在新寇时期，有病人来找杨士英拿药，她挖了三味药，还缺一味，她就告诉病人自己去挖，结果病人也没有找到所缺的那味药，但还是熬了那些药来吃，病竟然好了。有人对她说，你真是胆子太大了。她说，我们家这个药都能治肺结核，**又算什么呢？

在治病的这条路上，杨士英印象非常深刻，也感觉到做了一件大好事的是，她还在作为姑娘的时候，从黔西来她邻居家租房包土地种的一户人家，丈夫喝醉酒后把妻子的腰打断了，起不来。那位妇女就喊杨士英快去她家，喊了几次以后杨士英才过去，看见那位妇女躺在床上起不来，可是杨士英还没有正式给人治过病，只是跟着老人们卖药而已。那位妇女下不了床，也只能碰碰运气，希望这位小姑娘能给她试试，她说：姐姐的骨头被打断了，你们平时挖的给人接骨头的药，请你去帮我挖一些来。杨士英试着给那位姐姐摸了摸，凭她掌握的初学知识，的确感觉到骨头断了。

杨士英于是很快去到山上把药挖回来，捉来一只自家刚出壳不久的小鸡崽，一起锤成药泥，自己没有亲自上手过治病，可是眼前这位姐姐真的可怜而无助，而且还带着的一个小儿子和一个小姑娘需要照顾，她也只得凭着老人们传授的方法把药包在骨断处，还连续几天把饭做好后送去给她们吃，几天后那位姐姐就能起床做点事情了。刚说起这个故事时，我们看到杨士英眼睛浸满泪水，差点滴落下来，声音沙哑。我们在心里猜测，离过婚的杨士英，也许经历过一段难以启齿的相似的伤痛。

此后，杨士英要是一个人在家，那位邻居姐姐都会叫她去家里吃饭，或者外出回来，那位姐姐都会热情地请杨士英过去吃饭，嘘寒问暖。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叫杨士英。当在路上相遇，她都会帮着拿东西。如果是抬着担子，她抬的没有杨士英的重，她都会换着抬。这是杨士英感觉到人生行医深情的一次，虽然一分钱都没有收到，但却是一次较大的收获，遇上记情的一个人。她也帮过很多人，而且治过一些大病，有不少人是一分钱也没有收的，但病好之后，好象没有发生过医患之间的事情一样，患者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腰椎间盘突出，包鲜药

现在，杨士英主要治胃病、**、乳腺癌、腺肌症，治得较多的是腰椎、颈椎、乳腺增生，结石也是她能拿手诊治的。她的亲戚去医院看病，只要知道是腰椎，就会拿着检查结果跑来找她挖草药，相信她能药到病除。有不少病症杨士英并不知道现代医学的名称，如腺肌症，是在治疗一个病人时，看到病历后才知道的，以前她们家称为来身上不正常，来得不多，痛得厉害，主要表现的是月经凝结成堵；骨质增生也是治了病人后，她才知道这个名称的，原来杨士英治好过不少的腰杆痛就是骨质增生；等等，以前她会调的病症，却不能和现代医学的名称对应起来。虽然杨士英生长的水坝村就在现在的贵阳东客站，但爷爷的那一辈都不会说汉话，只会说布依话，到母亲时也只会说一些，怎么可能知道现代医学的名称呢。杨士英懂得很多医术，但她还是苦恼于自己的文化水平低，只是初中文化程度，有很多东西感觉不能进一步深入和提升。

过去，杨士英的病人相当多，几乎每天都会有病人，现在居住到毛堡来，很多人都找不到她，来的病人都主要是治过的病人的亲戚和朋友。她收费都不高，实在花时间较长的，最多的是两三千元。她的每个月收入也只是几千上万元，不富裕，只够生活，她说：都是玩着玩着的给人治病。

作为第十一代传承人，杨士英肩负着一个重要责任，那就是要选择一个人来作为第十二代传承人。她常常叫在外务工的孩子们回来学医，可是他们都对杨士英说：你好好保养身体，我们在外面多混再回来。实际上孩子们不愿意回到乡村里来生活，就是过年过节回来，最多呆一两天就跑了，或跑龙里县城，或到贵阳去玩。她之前去广州，有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医生说要拜她为师，她说，你这样高的文化怎么能来和我学习啊，那医生说真的想学，他觉得有很多病症摆在他们的面前时，感觉还不如民间医生有把握。

当我们采访结束正要离开时，杨士英透露了她一直没有告诉我们的她的一个发财秘密，那是很多病患都难以启齿的性病医治。她以前开着棋牌室，很多人来玩棋牌，就吃、玩在一起，累了就到对面的宾馆住宿，有的病人在帮她的棋牌室里呆上三五天，她就给他们把病治好了，而且不会复发。那时，杨士英赚了一些钱，建了一大栋房子，有1000多平米，拆迁时得了五百多万元补偿。但这些钱，杨士英去五洲四洋的多个国家旅游，很快消耗而光，钱来得太快，去得也很快。说起没有了那些钱，杨士英依然是爽朗的笑声，感觉到她没有太在意，可能因为她掌握着一门技术。

杨士英献给大家小方子：风湿骨痛治疗，用透骨香、伸筋草、三角风煮水喝，作为药浴效果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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